遗??传???????????? 倪匡 发表于:遗传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斜风细雨,闲步街市,在肉档觅得上好五花肉两挂,皮滑骨软,肥精相间,红白分 明。携归之时,信手摘放蕾之青蒜一把。在砧板之上,将肉切成的角四方。少着水,慢 着火。不旋踵,肉香四溢,令人腹如雷鸣,涎如泉涌。只见焖得酥稔好肉,浮沉油水之 间,赏心悦目,大箸入口,全身叁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唱赞美诗:伟哉此肉,润我体 肤,活我心灵。深感人生乐趣,此为叁首选之一。可惜世人,既怕胆固之醇。复惧高脂 之肪。竟然舍弃绝佳享受,以换取枯燥且未必可得之长命,舍本逐末,有违生命本意, 莫此为甚,可叹之至。念及此,逐口占一绝: 咏五花拟曹沾 满匙酒糖盐, 一把青蒜蕾, 都云嗜者痴, 我解其中味。 及至饱噎连连,抚腹半卧,觉法效东坡居士,行仿子圣先师,诗拟雪芹先生,嗜同 仲弘元帅,真是非同小可,於是飘飘然,怡怡然,陶陶然,薰薰然,转眼进入黑甜之乡 ,世事管它娘矣。 如此盛事,爰为记,皆曰宜(最後叁字,是强奸民意之一例)。 注:(一)「两挂」、「的角四方」皆为甬语。一有方言,使成乡土,也就文 学。 (二)四位人物之言行,请自去查考。 自序之一 把这个设想写成故事之後,颇为无奈,人的遗传因素,已设定人是这个样子的,想 要突破,如果是不自觉之间,产生了变异,「有异於常人」,也就成了痛苦的根源。或 竟不肯作七拼八凑的存活,要努力追求自我,结果如何,也可想而知。 古今中外,例子甚多。 不知是否例子多了,会演变成遗传因素之一?但即使如此,仍然,必定,有极少数 人,在追求变数,这少数人,命定不幸,无可避免。 既然是人,只好是人! 一九九四年五月四日 叁藩市,口占一绝,洋洋自得 自序之二 在为这个故事加上「遗传」的名字之际,忽然想起有人曾说过的一番话中,有「一 个儿子发了疯」之句。疯狂是有遗传性的。说这话的人,其疯狂的程度,万万倍於 他的儿子。可是,至今还有一些人,奉如此彻底的疯子思想为圭臬。 这些人不论数目有多少,既然崇奉疯子,那就必然会进入历史的疯人院。 若还未去,只是时辰未到。 一九九四年五月十六日 小楼一夜听夏雨 今朝冒寒看野花 马克吐温曾这样形容叁藩市的气候,他说:「我一生经历最寒冷的冬天,是在叁藩 市夏天度过的。」 所以,以上两句,纯属写实。 一、米博士 事情开始得再普通不过这种事,几乎每一分钟,都会发生。 事情如下: 一个家庭住宅之中,女主人正在款待客人,言谈殷殷之间,电话钤响起。 女主人顺手按下电话掣,电话中传来一把很有礼貌的男声:「请米博士听电话。」 女主人笑:「对不起,这里没有米博士,你打错电话了!」 一般来说,事情至此,女主人放下电话,就不会再有甚麽发展,但,若是没有发展 ,自然也不能成为一个故事的开始,所以还有下文。 那男声更有礼貌:「对不起,我打的这个电话,号码是」 他说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女主人自然记得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不错,号码对,但是没有米博士这个人。 女主人说:「号码不错,不过,没有米博士。」 男人笑了一下:「那就对了,米博士大概还没有到,他应该很快就到了,他来了之 後」 男声说到这里,女主人已有点不耐烦她有客人在,不想再在电话中纠缠下去。 所以她道:「不会有甚麽米博士来,你弄错了!」 可是男声坚持:「不,米博士应该快到了,他一来,请你转告他」 电话是按下了掣钮之後,通过扩音器对话的那种,所以客人也可以听到那男声。客 人听到这里,咕哝了一句:「这人也真烦!」 女主人提高了声音,打断了那男声:「你弄错了,我们并不认识甚麽米博士!」 她已不准备再说下去了,可是那男声还是抢着说了两句话,那两句话令得女主人诧 异之至,自然而然,和那男声对话下去。 那男声道:「我也并不认为你们认识米博士。」 女主人有点恼怒:「可是你说他要来!」 男声道:「他要来,和他认识你们,这之间没有必然的关系,是不是?」 女主人怔了一怔,要略想一想才明白,男声说得对,确是如此,陌生人也可以造访 的。 女主人已是中等程度的不耐烦:「我们没有接待陌生人的习惯!」 男声道:「那不关我事,我没要求你接待他!」 女主人声音因不耐而变得尖锐:「那你要求我甚麽?」 男声道:「我只要求你转告他,请他立即和我联络,立即!」 女主人没好气:「真莫名其妙」 那男声已接着道:「拜托,拜托,谢谢你了!」 要不是有客人在场,女主人一定会大大发作,但饶是有客在,女主人也忍不住,提 高了声音:「喂,你这人」 可是,那男声在连声「拜托」声中,却已经结束了通话。女主人愤然:「神经病! 」 客人代女主人不值:「这种冒失鬼,早就该把他骂回去,多半是探听人家家里有没 有人,好来『闯空门』!」 社会秩序不好,那电话又来得突兀,也难怪人会作如是想。 主客二人,说谈一会,已把那电话忘了。可是,不多久,电话又响了起来,女主人 再按下掣,听到的仍然是那个男声,声音相当焦急:「米博士到了没有?」 女主人这一次,忍无可忍了,尖着声音就叫了起来:「见你的鬼,告诉你没有甚麽 米博士!」 那男声却道:「哦,他还没有来?」 女主人更怒:「不会有甚麽米博士来,你再来骚扰,我会报警追查!」 那男声发急:「你别生气,米博士一定会来,拜托你告诉他」 这一次,不等对方讲完,女主人一按掣钮,就停止了通话。 女主人已气得有点不顾仪态,望着客人,有大约叁十秒钟,出不了声。也就在这时 ,门铃响起。 女主人的住所,是一个极华丽的居住单位,通常,这样住着非富即贵人家的华丽巨 厦,有访客前来,楼下大堂的护卫员,会先礼貌地请来访者等一等,问明来历,由护卫 员首先打内线电话上来,问明主人见是不见,才让访者上来,极少出现来人直接上来按 门铃的事。 所以,当门铃响起时,女主人大是愕然,和客人一起转头望向门口。 主客二人都坐在近阳台处,离门口有一段距离,且还有不少陈设阻隔,一幅来自奥 地利的雕花水晶玻璃屏风,就阻住了视线,所以,当女仆去应门时,两人只看到女仆走 向门口,至於在门口发生了甚麽事,两人都看不到。 在大城市中,曾提及过,社会秩序不好,所以习惯上并不直接开门,而要先隔着门 ,问答一番,这才开门延客的,那女仆久经训练,自然如此。 於是,主客二人就听到了如下的对话。 女仆间:「谁啊?」 门外传来了一把柔美之至,悦耳之极,甚至随便一句话,也像是充满了感情一样的 声音:「我是米博士。」 虽然只是五个字,声量也不高,但是却令得主客二人,陡然之间,霍然起立。 两个人突然因惊愕而起立,若都是女主人一样的身型普通那也罢了,偏偏那位客人 ,身型有异於常人,是一位超过一百五十公斤的肥胖妇人寻常单人沙发是放不下她 那丰满的娇躯的,她刚才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这一霍然起立,绝无夸张,带起一股劲 风,令得沙发旁的一盆茉莉花,落下了不少花瓣,散发出一阵花香。当她巍然立定时, 景观甚是异特。 这位肥胖的女士,虽已届中年,可是皮肤白雪,杏眼桃腺。酒涡深深,若非她身上 那五十公斤的赘肉,实在是一个少见的美妇人。 这胖女人不是别人,在我的故事中,大大有名,乃是温家叁少奶,温宝裕的令堂大 人! 这件事,为甚麽会和我发生关连,温太太在场,当然是主要原因。 而女主人的身分,有点特别,本来我不想写出来,可是到後来,不写也不行,因为 她在故事的发展中,变得很重要,所以只好如此。 却说当时的情形是,温太太一站起之後,劲风未减,她已然发出了一下尖叫声来。 温太太的尖叫声十分着名,可以令一排士兵掩耳而退,所以女主人惊上加惊第 一惊是,居然真的有一位米博士,找上了门来! 由於温太太的尖叫声实在太惊人,而温太太发出惊叫,也是因为受了惊,所以以下 一分钟发生的事,事後竟没有人说得清楚是怎麽发生的。 以下那一分钟发生的事,已经有点不寻常了那应门的女仆,竟然打开了门,让 自称是「米博士」的人走了进来! 这种情形,本来应该属於正常有人来,开门揖客,那是正常的人类行为。可是 在罪案丛生的大都市之中,人类行为和传统有些不同。有人来,绝不可以就这样开门, 不然,会变成开门揖盗,使自己蒙受可怕的损失。 而且,为了避免会被人夺门而入,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一扇铁门,作为防线,在打开 木门之後,可以隔着铁门,和来人对答,直到肯定了对方的来历,这才开启铁门,而且 ,通常开启铁门的手续,还相当复杂,所以来人极难自行进入。 而由於不少人开了门,遭到枪杀的罪案,几乎每天都有发生,所以人人都知道「不 可随便开门」的原则,有钱人家的女,自然早已受过一再的叮嘱,所以,那自称米博 士的人,居然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这实在是叫人感到意料之外的事。 这一切发生的事,我是从转述之中听来的,转述给我听的人,自然是温宝裕。当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竟自然而然,掩住了双耳因为我预料在这种情形之下,温太太 会有一声更尖锐可怕的尖叫声传出来,其音频之高,是可以震碎所有在她周围五公尺范 围内的任何玻璃。 但是。温宝裕再说下去,结果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温太太并没有叫! 温太太并不是不想叫,她一见有一个陌生男人走了进来,已经准备叫了,在准备发 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喊之前,她先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使她本来已达世界纪录水准的胸 围,又膨胀了许多。 但是,她并没有发出声音来,并不是由於惊慌过度发不出声音,而是在刹那之间, 她感到一点威胁都没有,绝不值得害怕,当然,也就没有了尖叫的必要,大可以节储能 源以备下次之需。 不单是她,连女主人,一见女仆放了人进来,也准备大声责斥的,可是一开口,也 没有出声。 这都是她们在见到了米博士之後所发生的事。 何以会如此呢?那是由於米博士的外型,实在太出众,太令人感到如沐春风,太没 有侵略性,太叫人看了就喜欢,太叫中年女性的母性迸发,太顺眼,太叫人一见就打从 心中喜欢出来的缘故。 用了那麽多形容词,当然不如温太太後来对她儿子所说的那番有力,温太太这样说 :「小宝儿啊,你自小就像是糯米粉搓出来一样,雪白粉嫩,样子也可爱,可是那…… 那米博士,比你看来更讨人喜欢,叫人一见就想到那是心肝宝贝,要搂在怀里亲他的。 」 温宝裕在转述他令堂大人的话时,颇有不服之色。我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令 堂没有尖叫,我相信,至少她的感觉,真是如此,并无造作。」 总之,进来的米博士,是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温文儒雅,笑容可人,玉树临 风的翩翩美青年,女主人和温太太当时手中如果有水果的话,一定会不假思索就扔过去 的。因为两位女士,在刹那之间,就认定了那米博士,超过了古代的美男子潘安。 当然也是由於这个理由,所以女仆才会一下子就开门让他进来的外在美的重要 性,可想而知。 等到温太太和女主人定过神来时,那个美得令人心醉的米博士,已经登堂入室,来 到了客底中心的那幅波斯真丝地毯之前了! 他在将踏上那幅地毯之前,犹豫了一下,女主人已忙不迭道:「不必脱鞋,不必脱 鞋!」 那是来自日本的坏习惯之一,要客人进门脱鞋,真是不知道是甚麽规矩。 米博士点了点头:「好美的地毯,真叫人不忍踏上去!」 女主人忙又道:「地毯就是被人踏的」 看她那种神情,两眼有点水汪汪地,像是还有一句潜台词没说出来:「就像有些人 ,生来就是叫人怜爱的!」 这是後来温太太说的,温太太还有一些话,是批评女主人当时的情景的,甚是不堪 ,只举一二,不便全录,她非议女主人:「哼,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哎哟,那情状,就 像是怀春少女见了白马王子一般,好不叫人恶心!」 至於温太太自个儿神情如何,自然无法深究了之所以登录一二,是想说明米博 士的男性媚力,是如何之甚。这种媚力,能激发女性的本性,所以「都快五十」或「已 过五十」的两位女性,其时便特别温柔。 在两位中年妇人有点失态的情形下,米博士泰然自若,显然他已见惯此种场面。 他很是有礼,在一连声的「请坐」声中,他坐了下来,声音动听:「曲先生呢?我 和他有约,他」 米博士这句话一出口,女主人才从少女怀春的境地中,苏醒了过来。 她呆了一呆:「曲先生?」 这时,温太太用手肘碰了碰女主人,表示有话要说。可是女主人专注米博士,一手 拨开了温太太的手肘,又道:「曲先生?」 米博士道:「是啊,他」 说到这里,他剑眉微蹙,似乎由於约好了的人不在,而有点不耐烦,这样子,更叫 人看了又心疼,又心生怜爱,同时又暗骂那个「曲先生」。 女主人搓着手,手指上的宝石介指闪着光,她道:「怎麽说呢?曲先生……曲…… 曲先生……」 米博士显然已不耐烦,可是还维持着绝佳的风度:「我们约好了的!」 女主人实在不便把实情说出来,可是却不说也不行,她只好先长叹了一声,这一下 长叹声,真的很是哀切,以致米博士立刻现出关切的神情,这也就更令女主人如饮醇醪 ,为之心醉。 女主人道:「米……博士,真抱歉……这可能……有了一点小小的误会」 米博士神情讶异,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误会,那怎麽会呢?」 女主人再叹了一声:「这里没有……没有甚麽曲先生!」 米博士听了,先是一怔,接着便十分可爱地笑了起来,他的称呼更大可人心:「小 姐,你在和我开玩笑?我和曲先生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请你请他出来。」 这是後来温太太非议女主人的主要原因之一米博士专对女主人说话,忽略了她 的存在,使她感到恼怒。而且女主人被称为「小姐」之後,那种眉花眼美的样子,也叫 她受不了。 她和女主人本来就没有甚麽交情,当时难免有点妒火上升。 这时,她不甘寂寞,大声说了一句:「是啊,你那位也不姓曲!」 她在「你」和「那位」之间,故意停了一停,而且,含糊其词地用「那位」来称呼 一个人,当真是用心良苦。那和女主人的特殊身分有关,各位可以自去领会。 趁机形容一下女主人,温太太说她「快五十岁」,那是夸大之词,她四十出头,正 当盛年,风华正茂,肌肤赛雪,身型丰满,高姚颀长,是一个极出色的美人,更有难以 形容的千种风情,和米博士虽有一段年龄上的距离,但是看她和米博士对谈,俊男美女 。不论是一启唇,一扬眉,以至於极微小的小动作,都有无限美态,可以看得人赏心悦 目的。温太太是因为「别有怀抱」,所以看在眼中,才会产生越看越不顺眼的反应。 女主人受了温太太的一刺,却仍然笑语盈盈:「所以我说有小误会米博士你找 错地方了!」 米博士突然开怀笑了起来:「怎麽可能,这里的地址是」 他说出了一个地址来,却一点也不错,女主人叹了一声:「地址不错,可是没有甚 麽曲先生!」 米博士仍然不信这时他的神态,更是可爱:「可是,可是刚才在门口,我说找 曲先生,就开门给我了!」 女主人再叹一声,由衷地道:「那……多半是由於你,你……你看来……看来…… 所以女仆才开门的。」 女主人说得支支吾吾,而且说话之间,粉颊便飞起了两团红云,娇无比,看得米 博士也有点发呆,两人居然四目交投,默默无言了好几秒钟。 直到温太太在一旁,连声咳嗽,女主人才恋恋不舍,把目光自米博士俊美的脸上移 开,但兀自斜睨不休,更添风情。 虽然最後,终於通过语言,弄清楚了确是误会,米博士大是讶异:「这地址明明是 曲先生给我的,怎麽会弄错,真是奇哉怪也,莫名其妙。」 女主人也连声称怪,不过看得出,她极之欢迎有这样的误会。 温太太指着女主人,胖脸之上,现出一丝暧昧的笑容,喉咙之间发出含糊的声响。 那意思是说女主人一定是交了一个姓曲的密友,碍於她恰好在场,所以不便相认。在做 了这些怪表情之後,就待作状,起身离去,怎奈她尊体实在太重,站了几次,未能竟动 。 女主人知道温太太用意,笑骂道:「你少动肮脏念头,米博士前来,确是误会!」 其时,温太太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之上(双人沙发),只是娇躯不胜负荷,仍在半 坐半起之间,正在发力,难以反驳。 而米博士一见温太太如此情状,大生怜香惜玉之心,绅士风度迸现,移步过去,轻 扶温太太玉臂,向上略抬了一抬。 他这一抬,实际上只能抬起温太太的娇躯於万一,但是精神鼓舞作用,却是非同小 可,温太太立时挺身起立,只是米博士估计略有错误。所站立的方位不对,以致温太大 站起之後,腰围撞了米博士一下,把米博士撞出一公尺有馀,以致她的一个感激的眼神 没有了着落,并未被米博上接收到。 当温宝裕向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我责斥他:「令堂就算把当时的情形,向你说得再 详细,也必然不会有这一段!」 温宝裕倒也老实:「确然没有,那是我加上去的她当然不好意思照实说!」 我笑了起来:「连母亲也夸大编排,天性可知。」 温宝裕道:「我怕我说的一切太闷,叫你听得没兴趣,是以才加油添醋。」 我催他:「你来向我说,必是事情很有些出人意表之处,只管说下去便是。」 温宝裕点了点头,再说事情的经过。 当下,女主人忙过来问才站稳了的米博士:「你……没甚麽吧。」 米博士虽然神情骇异,但也连声道:「没甚麽,没甚麽!」 温太太很不是味儿,这才想起了事先的那两个电话,她啧啧称奇:「真怪,米博士 找错了地方,可是竟有人会早知道他会来!」 女主人这才记起,她「啊」了一声,米博士却摸不着头脑:「怎麽一回事?」 女主人把刚才两个电话的情形说了,米博士俊美的脸孔上,现出很是焦急的神色来 :「那一定是曲先生,他知道错给我地址了!」 他一面伸手向上衣袋上摸着,一面问:「可否借用一下电话?」 女主人没开口答应,米博士已从口袋中,摸出一本「电子记事簿」来这类「电 子记事簿」,目前已大行其道,不必多作介绍了。 米博士在记事簿上按了几下,想是在找曲先生的电话号码,然後,他放下记事簿。 两位女士都看着米博士打电话,只见这俊男果然非同凡响,连打电话这样普通的动 作,他做来都优雅动人,看得人赏心悦目由於两位女士的注意力只集中在米博士身 上,这才有以後的一些事发生。 电话一接就通,米博士「喂」了一声报了姓名,就只听对方说话。 二、电子记事簿 电话的那头,在说些甚麽,两位女士都听不清,只听得一阵嗡嗡之声,对方那人像 是说得很急,而米博士则越听,神情越是凝重,分明是有甚麽要紧大事发生了。最後, 只听得米博士连声道:「好!好!我立刻就来!」 他放下电话,虽然神情焦急之至,但仍不忘彬彬有礼,向两位女士行礼致歉:「对 不起,我有急事,立刻要走,对不起!」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门口走去,自行打开了门。两位女士一位轻移莲步,一位想轻 移而不能,也一起跟了出来,眼看米博士进了电梯,米博士在电梯门关上之际,还不忘 向两位女士行礼。 两位女士目送电梯下降,仍在门口站了片刻,女主人由衷道:「天下有那麽出色的 人才!」 本来,人人都是癞痢头儿子自家好,何况温宝裕是公认的美少年、俊青年,可是温 妈妈居然同意了女主人的话:「可不是!」 两位女士返回屋内,不到半分钟,就不约而同,一起叫了起来。 虽然只是二女齐叫,但声势不下万马奔腾,其中当然尤以温太太为胜。 两位女士惊叫的原因,是由於她们目光一致,望向刚才米博士站在那里打电话的所 在,虽然其人已去,人面不再,两人却同时发现,米博士的那本电子记事簿,留在电话 之旁了! 女主人究竟行动比较灵活些,一面尖叫,一面已赶过去,把电子记事簿抓在手中。 温太太则叫道:「快去交还给他,里面可能有很重要的资料!」 女主人有约莫十分之一秒的时间,俏脸之上,神色很是难看。於是温太太鉴貌辨色 ,认定她是在心生诅咒,怪温太太在场若只是她一人,一定会把这记事簿据为己有 ,或等米博士出现来索取,或乾脆据为己有,慢慢去发掘人家的秘密。 但此际给温太太一喝,女主人纵有此心,也不得不放弃,连声道:「是!是!」 温太太急忙道:「一起去!」 女主人也无法拒绝,待得两人下楼,米博士早已离去,豪华的大厦门口,聚着若干 少男少女在纷纷议论,少男都说:「好漂亮的车子!」少女却都说:「好漂亮的男子! 」 显见得是米博士驾了一辆好车走了。 女主人芳心大悦:「等他发现遗失了,一定会回来找!」 温太太杏眼略翻:「他找上门来,若是你那位恰好在,只怕不是很方便。」 女主人花容失色,半晌不语。温太太又道:「全市皆知你那位妒心奇动,听说当年 ,他曾为了吃醋,杀了奸夫淫妇。」 女主人更是脸色煞白,温太太再进言:「要是给他知道你藏了陌生男人的电子记事 簿,这等私人物品在你手中,只怕是用最好的洗洁精,也洗不清啊!」 女主人本来紧握记事本,如得至宝,此际温太太的话起了作用,她手一震,几乎把 记事本跌落地上,而温太太觑准了时刻,一伸手,轻轻就把记事本接了过来。 她取了记事本在手,道:「就放在我这里我想他会先打电话来问,你就告诉他 在我处。」 女主人总是心有不甘:「要是找上门来呢?」 温太太胸有成竹:「隔着门儿告诉他,东西在我这里,你那人就算在屋中,也不会 起疑。」 女主人显然极怕她的「那人」,所以只好连连点头,温太太记事簿到手,也不再上 楼,一声「再见」,就要离去。女主人了半晌才道:「你就不怕你夫君生疑?」 温太太理直气壮:「我怕甚麽?我那人是块木头,再说,那米博士看来,年轻有为 ,正好和我家小宝做个朋友,也胜过小宝整日和」 温宝裕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我知道我在温妈妈的心目之中,不是甚麽好东西,当 然不会有好话听,所以也没有追问下去。 女主人无话可说,只好眼看温太太离去。 温太太上了车之後,心中有说不出的好奇,她知道女主人的特殊身分,也隐约听说 过女主人出身风尘,所以她心中认为,那米博士甚麽的,根本是女主人的相好,只由於 碍着她在,所以做戏! 刺探他人私生活上的秘密,原是温太太这类胖女人的生命源泉,她们似乎就为此而 活,窥探到的秘密,为滋润生命的必需,如今有了这样的一个好机会,自然喜心翻倒, 兴奋莫名。 她一上车,就开启了那电子记事簿,只见小小的萤屏上闪动了一下,出现了一行字 :请输入密码。 温太太呆了一呆,对她来说,能够按动那个开启的掣钮,已经很不简单了,甚麽是 密码,她根本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她也不知如何输入! 於是她就问司机:「这东西,你会不会弄?」 她把记事簿伸到司机面前,司机年过六十,行动迟缓(这是优点),看了一眼,就 笑道:「这种东西,年纪轻的人才在行,上了年纪的人,看见头就昏了!」 温太太芳心恼怒,因为司机这一说,连她都归人「上了年纪」这一类了,虽然这根 本是铁一般的事实,可是如果当真打心底深处就不承认这一点,倒也颇可收延年益寿之 功效。 温太大咕哝着骂了一声「笨东西」,心中就想到了她那聪明伶俐,万事皆能的宝贝 儿子来。於是,就用无线电话联络温宝裕。 那无线电话,早十几二十年,还是科幻小说中的东西,如令则已几乎人手一具,谁 说人类科学没有进步,虽然小毛病如伤风感冒,还在折磨着人,使人体验「四苦」之一 ,但无线电话造福人群,也是不争之事实。 联络上了温宝裕,温太太下令:「立刻回家来见我,有急事!」 温宝裕虽然佻达,但母亲大人有命,却也不敢公然抗命,所以母子二人,很快就会 面了。 我听到这里,已沉不住气,粗声道:「小宝!」 温宝裕自然知道我的心意我最恨刺探他人隐私的行为。而一般私人的笔记簿, 里面必然记载着许多个人的资料,也必然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在,温太太想揭人秘密 ,很是卑鄙。 虽然记事本为了个人秘密不外,一般都设有密码操控,但这类至多四位数字的密 码,要解破易如反掌,属於「防君子不防小人」那一类,到了温宝裕手中,自然毫无问 题! 所以我才感到了厌恶。 温宝裕忙叫道:「且听下文!」 原来,他和我一样,也讨厌这种行为,所以在当时,他一听得温太太的吩咐,也大 叫了一声:「妈!」 可是温太太却大条道理:「你只照我的吩咐去做,说不定他们两人之间有大秘密! 」 温宝裕继续努力:「妈,你要知道人家的大秘密干甚麽啊?」 温太太怒道:「叫你做就做,问甚麽!」 温宝裕只好答应,把那电子记事簿,接了过来:「现在我也不能弄出甚麽来,要带 回去找仪器帮助。」 温妈妈吩咐:「快!越快越好。」 温宝裕的动作,确然很快,他把记事簿带到了巨宅之中,不消十分钟,便已找到了 密码,可是他却想也不想,就按到了「是否要删除资料」那一项,按了「是」,又在「 删除资料详情」或「删除全部资料」上,选择了後者,当真只是一举手之劳。 然後,他去回覆母亲:「这里面,甚麽资料也没有,不信,你可以找别人去看。」 温妈妈虽然满腹狐疑,但怎奈自己对这玩意儿一窍不通,所以也无可奈何,只是频 频说:「怎麽会这样!怎麽会这样!」 在这时候,温宝裕自然的装出了一副清白无辜的神情,以示他也不知道「怎麽会这 样」! 这是自古以来已然的情形在上位的人,被下面的人欺瞒,高高在上,以为一声 令下,就甚麽都可以行得通,在沾沾自喜之时,正是下头窃笑声四起之际,不过,被蒙 在鼓里的,还自以为聪明非凡哩! 却说当下,温妈妈大失所望,温宝裕忍住了笑,心想那博土来找回失物之际,总要 识趣方好,不然,这西洋镜可就拆穿了。 而温妈妈这时希望的是,米博上快点来找她,取回这记事本。 怎知等了一天又一天,一共等了叁天,仍然没有米博士的消息。她心中不免焦急, 她的感觉,也算是敏锐,这时,她感到事情有点不对头自己像是叫人戏耍了。 於是,她打电话给那天的女主人,希望旁敲侧击,问问清楚。 电话一打去,才一接通,温太太还来不及「喂」地一声,就听得一个极粗鲁的男声 ,先是劈口骂了一句不堪入耳的脏话以温太太的养尊处优。这种脏话,一生之中, 听得不会超过叁遭,接着,就是一声断喝:「贱人,你还不死回来!」 那吓得温太太连惊叫声都忘了发出来,立刻放下电话,手按胸口尽管她胸口脂 肪层几乎有一尺厚,可也兀自感到了心的跳动,可知她吃惊之甚。 足有叁五分钟之久,她才定下神来,在回过神来之後,她却又兴奋莫名。 因为她认得出,那说脏话,骂人的声音,发自何人。 那人在社会上极有地位,自然属於豪富一族,各种挂名的头衔极多,和「道德」有 关的,至少也有十七八个,自他那道貌岸然、仁义道德的口中,吐出这样的脏话来,岂 不是天大的新闻? 温太太大是後悔,刚才没有把那两句话录下来,不然,至少可以成为叁天的城市话 题! 她兴冲冲地先把这件事打电话告诉她的几个闺中密友,等到小报告打到第叁家的时 候,她得到的回音是:「你才从非洲来啊,这样轰动的事你都不知道?大老板的骚娘子 失踪叁天了,大老板气得跳双肺,已出了一千万的花红找她,要把绿帽子除掉。怎麽, 没人告诉你这事?」 一顿话把温太太弄得灰头上脸,几乎从此无面目见人,不过她放下了电话之後一想 :不对啊,自己叁天前曾见过失踪者,怎麽说她失踪了呢? 正在奇讶,门铃响起,仆人去应门後,又来相告:「太太,有一个私家侦探,姓郭 ,要见你!」 这私家侦探,姓郭,自然不是别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小郭了。 此事巧得很,当温宝裕向我讲述这件事,到了这一骨节眼时,小郭也来了。 小郭和温宝裕也极熟,所以叁人在一起说话,也容易些。小郭一进门就大发牢骚: 「真他妈的,自从那桩倒霉的气体人事件之後,好像每一个人都会化为气体,消失无踪 一样,真莫名其妙。」 我已经知道小郭接了寻找失踪的女主人一案,所以我道:「或许正是气体人,也说 不定!」 小郭愤然:「哪有这麽多气体人!」 我道:「有七八十个,也不足为奇那米博上说是俊美无比,和上次那个气体人 金儿的外型俊美,很是相似,这可能是气体人的特点!」 (上一个「气体人」的事,记述在《运气》这个故事之中。) (当然,这个故事不是气体人故事我不会重覆把相同的主体放在故事中。) 但当时,在一切还都未曾明朗化以前,「气体人」不失是一个考虑的方向,所以小 郭和温宝裕都没有强烈的反对,小郭还道:「嗯,可以向这个方向去查一查!」 我问他:「你是受甚麽人的委托,进行此案的?」 这一问,令得小郭突然之间,现出了一股比恐惧稍轻,但是比忌惮要重的神情来, 而且一开口,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那……家伙,真是大亨……大亨中的大亨!」 一般来说,「大亨」一词,虽然形容有地位的人,但此词源出上海,熟悉沪语的人 ,都知道这个词,固然已相当普及化,但是骨子里,都含有贬意在,然而又很是微妙, 这种贬意,在某些人的心目中,却正是褒词,因为人各有所好,有些行为,为人不齿, 但却又是某些人认为是光宗耀祖的事。 那是人各有志,不可一概而论。 举例来说,一个极杰出的科学家,或思想家,对人类文化有巨大贡献的,不会有人 称他们为大亨。而一个大帮会的头子,或是手拥重兵的军阀,被称为大亨,则是顺理成 章的事,听者也不以为忤。 而一般豪富,若是财产全循正途而来,一般也不会有大亨的荣衔,但如果同时有巨 大的潜势力,有不足为人道的其他行为,那麽,当然就是大亨了。 要举具体的例子,昔日上海滩有「叁大亨」,军、政、民叁界,商、赌、毒无所不 包,甚至可以开银行摆明了做正行的,这就是了。 小郭的口中.忽然冒出「大亨」一词,而且还形容为「大亨中的大亨」,我听了之 後,闷哼了一声,虽然并不欣赏,但却也不能不承认他这个词用得恰当。 我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大亨」何所指,指的就是故事开始时,温太太口中,女主人 的「那个人」。这个人不但财产庞大,而且势力极大这是一般豪富所不及的,所以 他也与众不同,成为大亨。 像我所熟悉的豪富陶启泉,论财富,十倍於他,但是论势力,却差得太远了! 「势力」这玩意,无形无迹,但是却又是一种实际的存在,最是微妙。表现势力的 形式有许多种,别人摆不平的事,地出,一句话,甚至只是使一个眼色,就摆平了,这 就是势力。势力在於他的意思,可以在各个阶层之中得到贯彻,小到私人恩怨,大到一 国政要的上台或下台,几十万军队服从或叛变,都可以由心控制。 而且有这种庞大势力的大亨,绝大多数,都在幕後,不在台前,若不是真知内情, 不会知道他有那麽大的势力,而正由於他真正有势力,所以也不必昭告天下,说他有势 力。 好了,说了半天,我就简称这个人为大亨,而且,以上所作的一些介绍,一些例子 ,也并无夸张,事实上,这个人的势力,究竟去到何等程度,我这个一介乎民,也实在 无法了解。 小郭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可是一提起来,不但颇有惧色,而且还不由自主,「 嗖」地吸了一口凉气。 我沉声道:「太夸张了吧!」 小郭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条件反射,他把我找了去,倒是客客气气的 」 我扬眉:「你居然见到了他本人,这可不简单。」 小郭道:「是,可能是……那女人对他来说,很是重要,再加上那人可能是跟小白 脸跑掉的,这是男人的大忌,他非要把他们找出来不可」 大亨由於非把「那女人」和米博上找出来不可,所以才找了最好的私家侦探小郭 大亨和小郭见面的情景,和大亨惊人的排场,就不必详述了,只有一件事,需要交待 的是,在小郭答应承办(不答应也不行)之後,大亨给了他一份文件,道:「这上头, 是一些国家,和这些国家中一些说得话的人的名字,你在办事过程中,不论遇到甚麽麻 烦,都可以去找他们。」 大亨说了之後,又叮嘱了一句:「我当然希望找到活的,可是如果死了,也不要紧 ,不过一定要有死亡过程的记录,我要来下酒,哈哈!哈哈!」 大亨打着「哈哈」,小郭却冒着冷汗。 小郭问我:「联合国有多少会员国?」 我道:「说不清楚,不到两百个吧。」 小郭道:「那张名单上的国家,有一百叁十二个。」 我闷哼一声:「世界上有那麽多落後野蛮的国家麽?」 小郭喟然长叹:「卫先生,天下乌鸦一般黑,一般地黑啊!」 我也不禁无话可说文明进步又怎麽样,一遇上野蛮黑暗的,还不是得考虑种种 的利害关系,到头来向野蛮黑暗握手!在利益的大前提之下,甚麽原则都可以抛开 这就是人类的特性! 小郭接手调查,第一个询问的对象,自然是那个女仆,那女仆所说,经过多重的证 实,证明可靠。 女仆所说的过程很简单:「小姐和温太太一起出去,独自回来」 请注意女仆对女主人的称呼是「小姐」,从这可以了解女主人的身分。 女仆又说:「小姐回来之後不多久,又有人按门铃,还是那个米米甚麽的男人 ,我开了门,就进了厨房,没多久就听到开门关门声,等我出来时,已不见屋里有人了 。」 再明显不过,米博上再来,女主人和他一起离开。 这其间,就有一个我非问不可的问题,因为根据正常的情形来看,米博士回来,当 然是为了取回笔记本,而笔记本在温太太处,他们一起离开,最可能是去找温太太。 那麽,何以小郭不立刻去找温太太呢? 小郭的回答是:「我一知道温太太的身分,当然先要来听听你和小宝的意见。」 小郭言之成理,而且,他也可以推测得到,在温太太处,不可能获得甚麽资料,因 为女主人和米博士,如果连袂去找过温太太的话,一定会有人看到,可是小郭调查的结 果是,温太太并没有和这两人接触过。 可是温宝裕对小郭的所为,却大不以为然:「真是,你这个大侦探是怎麽当的?我 妈是见过米博士的,而且印象深刻,你去找他,至少可以知道他的长相如何!」 小郭白了温宝裕一眼,取出一张照片来,向着他:「这就是米博士的长相!」 我和温宝裕一起看去,一看之下,也不禁怔了一怔,心中各自喝了一声采:「好一 个美男子!」 照片中的青年人,穿着普通,相貌俊美,而更难得的是,虽然只是看相片,但是也 可以强烈地感到那是一个极温文儒雅的人,有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质。如果不是「书卷 气」一词被人用滥了的话,那是最现成的形容。这种气质,无形可以捉摸,但自然存在 ,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就是这个意思。 而且,他双眼之中的目光,诚恳之至,一副胸中坦荡荡的君子神情,如果说这种神 情也可以伪装出来,那世上便根本没有「真」这回事了。 我看了好半晌,视线才从照片上移开,我一开口,说的话听来和我们在讨论的事风 马牛不相及,我道:「一个人,能够居於大亨的地位,必然头脑清晰,有条理,明是非 ,有过人的理解能力。」 小郭真不愧是我多年老友,一听就知道了我这样说是甚麽意思。 他道:「是,我一得到了这照片之後,立刻就去见大亨,给他看这照片。」 温宝裕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不过,你还要有一番说词才是。」 小郭有点不好意思地笑:「是,不过说词,很是肉麻,你们可别见笑。」 他一说,我和温宝裕,都笑了起来。 叁、大亨 小郭大是狼狈,抗议:「我们还是朋友不是?」 我拍着他的肩头:「大侦探还要去拍大亨的马屁,令人费解!」 小郭叹了一声:「他那气势,自然令人慑服,不敢使他发怒。」 我没有再笑,心中反倒有一丝悲哀,这种所谓「威势」,其实是根本不存在的,只 是有些人自己的心先怯了,就觉得某人有威势,如果自己根本不心怯,对方的威势,自 何而来? 这和权力的产生,是由於有人服从,是一样的道理。 小宝道:「你是怎麽说的?」 小郭清了清喉咙,道:「我对他说:令宠虽然天仙化人,人见人爱,可是请看看, 他……这米博士可像是拐带妇女的样子?」 温宝裕替他打圆场:「说得好,并不肉麻。」 小郭补充了一句:「那女人也确然美绝伦!虽已届中年,但更如盛放之花,熟透 之果。」 我皱眉:「这就肉麻了!」 小郭一本正经:「不是,美女在在皆是,但是媚骚入骨者少见,这女人正是如此, 这和她一生经历有关,半是天生,半是环境训练出来的。」 我正想问这女人的「一生经历」如何,温宝裕已抢先问道:「那大亨看了相片,听 了你的一番话之後,他却如何说?」 这时,温宝裕的神情,出奇紧张,後来我笑他,他仍然很紧张,道:「这可不是闹 着玩的,要是大亨认为他的女人叫小白脸拐跑了一事,和我母亲有关,那我妈妈就身处 险地,只怕失了踪,还以为她成了仙哩!」 温宝裕是为了他母亲的安危,才如此紧张的,这倒令人肃然起敬而且,我也知 道,温宝裕这种想法,不是夸张,那大亨确然有他不可低估的势力,他势力的触及范围 ,伸延之广,真是不可思议。这一点,我也是在日後,方才知道。 却说小郭见问,先吁了一口气,才道:「大亨果然明白事理,看了半晌之後,才道 :『这小子,确然不像拐带妇女的样子他不给妇女拐带,已经是好运气了!』」 小郭听得大亨如此说,先大大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来,事情至少可以缓一缓了 。 那时,小郭正在大亨一个办公室中(身为大亨,自然不止一个办公室)。这个办公 室,可能专为接见私家侦探之用,因为小郭上一次见他,也是在这个办公室中,两次相 见,隔了一天。 小郭用了一天功夫,就找到了米博士的照片,虽然说米博士的照片并不难找,但他 已算是神通广大了。 而那一天,离女主人和米博士一起离去,已有叁天了,所以大亨的脸色,仍然极难 看。 不过大亨仍然道:「若不是年纪不相衬要是早二十年,他们这一对,倒真是举 世无双!」 小郭怔道:「我想……我想他们失踪,和男女之情,不会有关系。」 大亨长叹一声,竟然大是凄怆:「你不知道,我一生女人过千,但是没有一个及得 上她的!」 大亨忽然向小郭说起这样的「知心话」来,小郭自然只有唯唯诺诺。 大亨又道:「你自然知道,女人甚麽叫作『媚』?」 小郭不禁有一点冒汗,他并不欲和大亨讨论这个问题,所以支支吾吾,没有正面回 答。 没料到大亨忽然掉了一句文,虽然拟於不伦,也大出小郭的意外,大亨道:「口之 於味,有同嗜焉,只要是男人,一旦得异味,没有不依恋不舍的,所以,不能依年龄 论事。」 小郭骇然,心想大亨自己恋这女人,便以为天下男人皆如此,这案子还是棘手得很 ,只怕就是两人清清白白,这米博士也是麻烦得很了。 小郭当下道:「有了相片,也知道了他的来龙去脉,要找人,应不会太难!」 大亨呆了半晌,忽然道:「男的来龙去脉你知道了,女的你知道吗?」 这一问,倒令得小郭愕然,而且有点心虚。 因为在接了案子之後,他不但去查过男的来龙去脉,也曾去查过女的。 可是男易查,女的却怪,在她搬入那座大厦,成为大亨宠爱之前,竟然甚麽也查不 出来,根本没有她的任何资料依小郭的经验来判断,不是根本没有资料,而是所有 的资料,都被刻意抹掉了! 这一点还不可怕,令得小郭心悸的是,问了几天应该知道情形的人,那几个人一见 问,个个立刻回绝,而毫无例外,大有骇然之色。 这种情形,可想而知,是大亨早已有了布置,不想任何人再知道女人过去的事!而 手段如此广泛,简直能人之所不能,自然令人生悸! 此所以,当时大亨问起,小郭心中一凛,只好假装糊涂。反问道:「有此必要吗? 」 大亨道:「要找她回来,多少有点帮助。」 小郭心想,大亨不说「找她出来」,而说「找她回来」,可知心中对她眷恋之深。 小郭当时也不知大亨心意,又支吾了几句,大亨忽然起身,走近一具保险箱那 保险箱看来,是一具雄狮的铜塑像,和真狮一样大小,十分威武生猛。当然,以小郭的 专业眼光,早已看出那是一具伪装的保险箱。 大亨伸手入狮口之中一阵,狮身上就有一度门打开,再按密码,又打开一道门。 大亨当着小郭做这些,小郭别转头去,装成看不见。心中着实不安因为他实在 不想知道大亨太多的秘密。 至於大亨後来,如何处理小郭看到他开保险箱这种事,却是小郭当时,再也想不到 的。 (这是後话,大家不妨猜一猜大亨如何处置这具已露了「秘密身分」的保险箱。 ) 打开了保险箱之後,大亨自箱中取出来的是一只扁平的盒子,约有叁十公分见方, 十五公分厚,盒子虽小,但看起来像是十分沉重。 小郭是识货之人,一看那盒子表面,闪耀着一层灰黑色的光芒,虽然他装着不看, 但心中一凛,也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 大亨抬起头来看他:「看出了甚麽名堂?」 小郭指着那盒子:「这……盒子……这盒子……」 他一连说了四五声,竟然难以为继,大亨笑道:「这是一具小型保险箱,可以说是 世上最坚固的了,除非是地球毁灭,重归浑沌,不然,想损伤它,也难上加难!」 小郭道:「是!是!这……是钽和锇合金铸成的吧!」 大亨「哈哈」大笑:「果然好眼光,不错,正是『又臭又麻烦』!」 小郭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大亨何以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而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望向我和温宝裕大有挑战的神色,那意 思是:我当时听了,不知道是甚麽意思,你们知道吗? 我和温宝裕也不知道大亨的这句话是甚麽意思,这时,才进来不久的红绫道:「这 人说话很有意思,这盒子是用钽、锇合金铸成的,这两种稀有金属,都稳定坚硬,锇更 是密度最高的金属。」 小郭听到这里,神情也大是佩服:「是,它的密度,是二十二点四八,金只不过是 十九点叁二!」 我仍然不明白那有甚麽关系,红绫又道:「钽的取名,会有『使人烦恼』的意思, 因为它经过极其繁复的手续分离出来,是麻烦的代名词!」 等红绫说到这里,我和温宝裕也都明白了,温宝裕接着道:「锇这种金属,它的氧 化物含有剧毒,并且很臭,这个元素的名称,在拉丁文中,就是臭味。」 红绫笑道:「所以那大亨说『又臭又麻烦』真有意思这两种金属都极稀有,加 上其他金属铸成的合金,可以说是地球上最坚固的物质了!」 温宝裕道:「好家伙,用这样的稀有金属来铸造小保险箱,得化多大的代价?」 我道:「那还不是代价的问题,也要有精密铸造工业肯接这样的订单才行,据我所 知,精密工业的翘楚,欧州云氏集团有这样的本领,但是云氏集团向来不卖他人的账, 莫非又是我们的朋友,戈壁沙漠的杰作?」 小郭道:「不是戈壁沙漠,还真是云氏集团的出品这样的一只小箱子,价值和 一架七四七珍宝机相类,而且还不是有钱就做得到,阿拉伯有几个酋长,肯出双倍价钱 ,云氏集团一声『没有兴趣』就推掉了。大亨不知是用了甚麽方法,使云氏集团承造的 。」 我道:「有机会不妨问一问,但是据我所知,这样的盒子,是由一个亚洲国家的独 裁者所有,那独裁者把他身後的百年大计,放在这样的箱子之中,只将箱子的开启密码 ,传给了他心目中的继承者,这种箱子的地位之重要,可想而知。」 温宝裕道:「是啊,怎麽大亨也有一只?莫非竟有两只之多?」 小郭道:「正是有两个我把这盒子属於独裁者的一事说了,大亨笑着说:『铸 造的时候,一个也是造,两个也是造,我就多造了一个,一只送了给那位。』」 大亨在有意无意之间,炫耀了一下他和一国之首之间的交情,这令得小郭更是起敬 。 只见大亨把右手按在那盒子上,左手在盒子的一边,按了几下,就把盒子打了开来 。 小郭知道,这过程看来简单,但其间不知包含了多少的复杂操作过程先要对照 大亨的手纹和指纹,再要启动密码,说不定一有差错,就会有变化例如突然自行产 生高热,而锇这元素,在高热之下,就会迅速氧化为剧毒的四氧化锇,那麽,开盒之人 ,非惨死当场不可! 小郭只是心里想,自然不会笨到把这些说出来。 大亨打开盒子之後,取出一样东西来,颇出乎小郭的意料之外那是一片电脑的 软件。 大亨把软件放在手中掂了掂:「她的过去,全在这里了,除了这里之外,没有人知 道她的过去」 小郭沉声道:「不,是有人知道她的过去,但是绝不会说出来。」 大亨笑着:「对,所以你要去查,是查不到的,我要你找人,你去看,看了之後, 最好不要告诉人。」 小郭说到这里,温宝裕已叫了起来:「喂,你要是已答应了人不说,又告诉我们这 些干甚麽,岂不是吊人胃口吗?」 我沉声道:「小宝,这个女人的过去,必定历尽沧桑,你要知道来干甚麽?那是叁 姑六婆才有兴趣的事。」 我斥了小宝之後,又对小郭道:「你一定请准了大亨,才让我们知道,是不是?对 不起,我们对它,并无兴趣,你根本不必说。」 小郭的神情尴尬之至,嗫嚅半晌,才道:「我……只是想说,这女人的经历,丰富 曲折得叫人难以想像,要拿来作题材写小说,是一部巨着。」 我再度提醒他:「够了!你甚麽也没有说过,也其麽都不必说了老实说,你知 道了这个女人的一切,对你来说,也没有好处。」 小郭苦笑,点头道:「我知道,如果我到处去说,不知道会有甚麽样的横祸临头。 」 我道:「你知道就好,而且,我相信她的过去,对寻找她并无帮助在她的过去 生活之中,必然没有出现过米博士其人,对不对?」 小郭道:「是!」 我道:「这就是了,循米博士那条线去找人,那才是正确途径。」 小郭叹了一声:「米博士的经历也太简单,他是中德混血儿,所以外型兼有欧洲人 和亚洲人之美。他有两个医学博士衔头,照片所见,是他才取得一个博士之後的照片, 那次使他得博士的论文,和遗传学有关,这人生活简单,只知研究,不通世务,甚至不 要担任医学院院长,只当研究员。」 小郭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这样的一个单纯科学家,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他 和大亨的那个情妇,会有甚麽。」 这确然是一个令人想破了头也想不出的问题,我转而问温宝裕:「令堂又怎麽会和 那女人有?」 温宝裕苦笑:「她老人家负责一项慈善捐款演出,而那女人是出了名的美人,我妈 想要她出来,和她合演一出古装戏……唉,当真是异想天开之至!」 我看到温宝裕的神情古怪,忍不住问道:「想演哪一出戏啊?」 温宝裕苦笑:「凤仪亭!」 我一听,倒觉得很自然,不明白何以温宝裕如此古怪。我顺口道:「不错啊,她要 反串董卓,体型倒是现成的,不必加妆了。」 温宝裕懊丧:「甚麽啊,反串倒是反串,只不过她老家人要反串吕布。」 我先是一怔,接着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红绫虽然学识过人,但是,「凤仪亭 」这个吕布、貂蝉和董卓的故事,她就不知道了,她自然也无法想像,胖得如此这般的 温太太,若是反串吕布,一出场会有如何笑死人的效果。 我呆了好一会,小郭也笑得岔了气,两人才齐声道:「对不起,实在忍不住。」 温宝裕悻然:「不要紧,要不是我的老娘,我会笑得在地上打滚。」 我怕温宝裕难堪,忙转入正题,问小郭:「你查了两天,一点消息也没有?」 小郭道:「对,有很多人看到他们登上了一辆新型跑车离去,那种车,全市不超过 叁架」 我道:「等一等,这米博士,他不是在本市工作的吧?他从哪里来?」 小郭双手一摊:「没有人知道他真正从哪里来,他用德国护照,上一站,是哥本哈 根,职业是医学院研究员那辆车子,他是抵达後才买的,用的是一种很少人持有的 无限额信用卡。据说,用这种信用卡,去购买飞机,只要有现货,波音公司也会让持卡